性警暴,源自權力的濫瀆

時評 | by  阿離 | 2021-12-09

反修例女示威者被捕多日後在無必要的情況下被警員脫光搜身,過程中被女警不懷好意打量,女警更以筆拍打她的手和大腿間,令她深感受辱。

以性恫嚇異見者,是香港警察慣用的手段。

自反修例運動以來,警暴凶悍,性暴力是其一面相︰810,一名沒有任何裝備的女途人被多個防暴警圍攻並騎壓地上;805,女示威者在天水圍被男警員扯下裙子致內褲外露;703,有「畫家」之稱的男示威者在旺角被捕後於警署內遭警員兩度撥弄下體;612,反修例女性示威者在金鐘被多名男性警員拖行致上衣被掀起;609,已被制服的男示威者被警察抓住下體……凡此種種,罄竹難書。香港的社運史上,警察的性暴力屢見不鮮,由2005年利東街重建抗爭時示威者被捕後於警署內遭警察脫光搜身,到2014年光復上水行動的「以胸襲警」,性與警暴密不可分。警察面對女示威者,亦曾多次以強姦作出威嚇,例如在2010年,一名前高級督察曾在網上警察討論區恐嚇社運人士陳巧文:「要是老夫出手招呼他(她),他(她)便大件事了,分分鐘有BB」。

性暴力︰一種戰爭手段

在人類殘酷的鬥爭歷史中,性的凶暴無處不在;在戰爭和政治衝突中,性暴力每每成為武器。1992年前南斯拉夫內戰期間,波斯尼亞境內軍警肆意強姦平民婦女;1994年的盧旺達大屠殺,婦女被大規模強姦,因姦成孕的例子多不勝數;在剛果共和國的戰爭中,平民婦女被軍隊輪暴,殘酷性虐,許多女性的身體被終身毀損;在武裝組織伊斯蘭國的根據地,性暴力猖獗,當中針對雅兹迪女性的性侵與逼害,製造了無數人間悲劇。

性暴力能作為一種慣用的戰爭技倆,因其成本低但殺傷力巨大。它不但能直接損毀對方的身體,更能令他者心靈受創,其傷害對女性尤重,受害女性感染性病、因姦成孕、被強制懷孕或絕育而後不育的例子多不勝數。性暴力也會撕裂人倫關係,不少施暴者會在受害者的親族面前向她/他施虐,或迫使近親相姦,使受害人再不容於家族,被排斥摒棄,而因姦而生的孩子亦為家庭帶來難以承受的終生之痛。因其禍害深遠,性暴力被廣泛用作撒播恐怖的統治和鬥爭手段,即使被國際法和人權公約明文禁止,性罪行依舊難以杜絕。

人的惡,若不能及時被平等文明的法律和制度約束,便將惡化成理直氣壯的極端殘暴;若施暴者是手執權力的人,為禍更大。

以性施暴 旨在摧毀自尊
性是人最私密的最貼近心靈的部份,是人與他者之間其中一種最親密的交流,也是人的自主與完整性的根基。是故性自主是人維護尊嚴、實踐主體性的必要條件。但正因其私密而根本,性的暴行也能摧毀個人心志,令人難以把性侵害的影響從身心外化。有別於非涉性的肢體暴力,性暴力所帶來的心理創傷,一部份來自社會上的保守性別觀念。例如,主流的保守性文化推崇女性的性貞潔,女性應守身如玉,不被玷污欺侮;同時,主流性文化亦強調男性在性方面的能力、權力和主導地位,而性的權力和操控往往來自陽具中心主義。故此警方會以脫光搜身、不恰當身體接觸等手段對待女性示威者,以令她們感到身體受污;針對男性示威者時,警方側施以脫光搜身、撥弄或攻擊其下體,以此象徵式地剝奪和貶損他們的權力和尊嚴。性暴力的手段因著主流保守的性文化而以不同方式施行,但目的均是侵害人的身體,打擊其自尊。

是性 也是權力
研究性罪行的學者均指出,不論是性騷擾、非禮或是強姦等侵害人身的行為,均有權力的面向。當然,無數性罪行皆因色心而起,但權力卻保護並鼓勵了性慾的僭越。警隊內部或警員對市民的性侵事件多如牛毛,其中最轟動的性侵事件是2008年的警署強姦案,西九龍總區旺角區刑事調查隊探員梁禮仲因公職之便竟挪用報案系統電腦,於同年先後非禮四名年齡界乎17至21歲的少女,其中一位受害者更在認人行列室內被強姦。事件後,警隊雖實施相應措施以加強對前線人員的督導和規管,但性罪行依然無日無之:警員依舊藉其公職身份欺壓性工作者,吃盡「霸王餐」;正在巡邏的男警可以當街截查女性索取個人資料……這些憑藉權力滿足一己私慾的行為,不但反映了警權過大之惡,同時反映出此等警員如何透過性暴力去實踐己身的權力慾——警員作為「執法者」,比一般市民擁有更高地位,能隨時隨意的佔用毀損他人最私密惜愛的身心部份,並能逃之法外。

因著熟知撿控程序,警員比一般人更擅於令自己脫罪;加上幾近無用的監警機制,警員面對性罪行刑責的機會比一般人更低。如此制度和政治氣氛下,性暴力必然變成香港警隊用以羞辱和折磨示威者的手段之一;由於欠缺有效的制度約束,性暴力的惡劣程度和廣度將無可避免的擴大加劇;政府和建制派對此視若無睹,即是縱容性警暴。

面對性警暴 守住心中的完整
制度失效,港人必須自救。

性警暴比警暴多了一層源自文化面向的心理傷害,要抵抗這種暴力,先要破除主流保守性文化對己身的宰制——女性的價值不應被其身體和性的純潔性定義;男性的價值亦不在於他們的性能力。把主流性文化中貶損、操控和剝削人的尊嚴的部份除去,我們更能消除性暴力那植根自文化的惡,抵擋它對身心的衝擊,維持己身的自主、完整與尊嚴。

以靈魂拯救身體之困,讓我想起了一套電影。《母親的告白》(Incendies)取材自黎巴嫩內戰,生於阿拉伯基督教家庭的女主角Nawal,經歷了由基督教武裝份子策動以殺害穆斯林難民的巴士屠殺事件,她遂加入了穆斯林武裝組織並刺殺基督教民族運動的領袖,其後被監禁並身受百般凌虐。在空蕩的囚室裡,Nawal孤身一人,然而她還是站著歌唱。


〈本文內容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並不代表「虛詞.無形」及香港文學館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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