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春天來臨前》展覽：反高鐵護菜園運動十年 有人堅持農耕抗爭

反高鐵護菜園運動後，一群從沒下田的香港青年在元朗錦上路謝屋村成立了生活館，種下生活抗爭的種子，滋潤著香港的土壤。

至今，生活館已成立十年，在2014年正式搬進去居住的藝術家勞麗麗，利用多媒體製作，展示她與多名農夫的問答對談，折射生活館的面貌。展覽名為《寂靜春天來臨前》，暗示化學污染使生命的聲音漸次消失，同時，諷刺自由的土地受到威脅，人的意見被噤聲......

崇高理想之下 生活館是一片被蟲蛀滿的葉子

生活館應社運而生，看似滿有理想，然而，勞麗麗在影片中展示了它的不完美，以至各成員對於耕作生活的質疑。例如，農夫James在影片中直言：「我唔敢講大自然......我啱啱入完油，又坐飛機去旅行，所以我只係做好腳下好細嗰個位。」雖然是生活館的成員，但他總有意無意間破壞環境。對於James來說，耕作的初衷，只是嘗試彌補所犯下的過錯，尋求大自然原諒。

另一位生活館農夫憶述自己最初對於農耕的想像，是源自一個課堂。當時，老師說某種植物「唔識得自己落葉」所以要為它蓋上草。她聽見後，覺得老師真的把植物當作是兒子，農夫的工作是幫助他成長。巨大的愛，實踐起來卻不容易。她慨嘆指，日常的農耕勞動使她疲倦，繼而很易忘記這種把耕物當作兒子的感覺。

生活館是否由各個志同道合的人組成？生活館創辦人周思中認為，這講法是「美化」了現實。在他眼中，來生活館耕田或居住的人都像自來貓，忽然來到，忽然又會離開。群體聚在一起的初衷，不過是各取所需。

十年過去，勞麗麗呈現出來的生活館，並非單有崇高理念的面向，走到農田裡，也有不少實際的問題。在場刊，翟暢形容指：「對話明顯夾雜著掙扎、流露著能量與疲憊的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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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名字 沒有面孔 泥土裡的小生命才是主體

《寂靜春天來臨前》透過勞麗麗跟不同農夫的對話，拼湊生活館十年來的面貌。然而，農夫很少露面，更不會用近鏡拍著受訪者的臉部。錄音對話一邊播放，投影機放出的卻是田園畫面：菜、南瓜、雀鳥、青蛙、蛇......營造出一種身處自然中的韻律。

農夫的名字，多以英文名稱或簡稱代替，像是Rita、James、何叔叔等。《寂靜春天來臨前》雖以訪談農夫為主要創作形式，但他們都沒有面孔、沒有名字，暗示農田裡的生命成為主角。這也代表一種「自下而上」的邏輯，反映人的參與其實並非軸心；反而，那些小小生命的影像成為我們不斷想像與投射的主體。

勞麗麗與農夫的一問一答，與其說是訪問，不如說是互補不足，透過多於一人的反複敲問和質疑，立體地呈現出一個完整面貌。作為生活館的一員，勞麗麗以聲音參與其中，營造出親密關係的感覺。翟暢認為：「談話的形式......跳出了一個人的自說自話，透過多個人的想法交換與短路、理解與誤解、校對與補充來共同完成一場誰也無法完全控制的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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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喺香港呢個咁仆街嘅地方，呢種生活係可行㗎！」

《寂靜春天來臨前》展出影片全長60分鐘，除了農夫直接的耕作過程，還有很多相關的活動，例如燒廢竹、搭建網室和鋸柴等。在片中，旁白說，人們一提起耕作，就想到一株菜長在田中，但實際上耕作是多於此——還有天上的雀鳥、泥中的蚯蚓……所以勞麗麗也將這些配角放在影片中，建構出完整的美麗農耕世界。

用手撫摸、爬梳泥土，它們半鬆散半濕潤，隨著手部動作伸展蠕動……《寂靜春天來臨前》的影片，都很有質感。在香港耕作並不輕鬆，十年過後，生活館創辦人Jenny卻信念不變：「呢種生活係可行㗎，就算喺香港呢個咁仆街嘅地方，都可以㗎！」

比起辦公室的工作，農夫James在勞動中尋獲生活的美好：「我好知道每日要做啲咩。」他又說，鄉村之間互相有信任，例如婆婆會熱情地送西瓜給他，好像「我要show我條村嘅好嘢俾你睇！」James並不在鄉村長大，於是驚嘆「原來世界仲有地方係咁。」他又認為，城市人在某意義上，也是在找這些東西。

噤聲時代漸漸接近 出去或留在田裡？

片段結尾，展示了2019年反修例運動的黑白色照片，短短幾張，瞬間即過。影片接下來又回到農地的葦草與澄明的天空，但它們都變成黑白色。

其中一個勞麗麗很想探討的問題，是「出去或留在田裡？」生活館一眾創辦人在2010年都是抗爭最前線的青年——推土機轟轟聲響，他們仍在旁邊種菜。但是在2019年，他們有部分沒有上街抗爭，反而堅持留在謝屋村耕作蔬菜。耕種跟抗爭看似非常割裂，其實不是：「食物係好直接，係因為佢係（人的）基本（所需），直接進入一個人。」生活館賣出的菜，將穿過別人的腸胃和細胞，變成他們身體的一部分。

寂靜春天來臨前，我們還有田可耕、有生活可作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