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度年華．廿八】海明威：愛的冰山理論

1927年，歐內斯特・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28歲。

1925年12月，那是奧地利佛拉紹山（Flachau Mountains）的最後一個暖冬－－歐內斯特・海明威帶著他的首任妻子哈德莉・理察遜（Hadley Richardson）與初生兒子，用十二日的時間橫跨大西洋，來到奧地利的這座冰山，建立屬於他們三人的世界。

那年的海明威非常窮。他辭掉穩定的記者工作，寫的短篇小說又賣不到錢，加上兒子又剛剛出世，實在無法留在生活指數高企的巴黎；沒想到在佛拉紹山，海明威可以滑滑雪、遠足，過著截然不同的悠然生活。同年，他完成了《太陽照常升起》的初稿。

寶琳・費孚（Pauline Pfeiffer）的出現，改變了山上的所有。她是巴黎《時尚》（Vogue）雜誌的編輯，天生長得自信明亮。1926年初，她搬來佛拉紹山，成為哈德莉的好友，甚至戲劇性地，住進海明威的家中。 起初，他們享受這種好玩、刺激的同居關係，直到一天，海明威看著眼前的寶琳，覺察到這狀態背後的邪惡。他發現，自己已經陷入一個難以自拔的漩渦。

同年，海明威在火車站擁住一臉幸福的哈德莉。那刻，他的內心迴盪著這句說話：「我多希望在只愛她一個人時就死去。」十月，《太陽照常升起》出版。海明威與哈德莉離婚，並把此書的版稅給了哈德莉。

1927年，28歲的海明威與寶琳開始了第二段婚姻。與此同時，他出版了《沒有女人的男人們》這本小說集。結集裡的〈殺手們〉，是海明威著名的短篇作品。小說中，兩個在飯館出沒的殺手，等候刺殺住客奧利的機會。服務生尼克知道後，趕緊跑去通知奧利。奧利卻說這件事報警也沒有用－－故事到最後，尼克決定離開這個可怕的城市。同事喬治則勸他，最好別再介入這件事。

〈殺手們〉始終沒有交代到殺手的動機、奧利被追殺與放棄保命的原因、甚至角色的下場。它正好實現了海明威提倡的「冰山理論」：故事就像冰山一樣，作者只講一小部分的內容露出海面；其餘的八分之七，就靠作者表達這八分之一的功力，讓讀者自己想像。

次年，海明威與寶琳遷到佛羅里達州的基韋斯特（Key West）。正當海明威以為第二段婚姻生活將會如佛拉紹山的日子般甜美時，一個噩耗從伊利諾州的奧克帕克（Oak Park）傳來－－父親克萊倫斯・海明威（Clarence Edmonds Hemingway），因抵受不住糖尿病和財困的折騰，以手槍自殺。而他的次子，也因為無法在寶琳的子宮內順利取出，險些夭折。廿八歲後的海明威，要面對更煩心不寧的人生問題；同時，他開始回憶四年前，那在雪山上透著閃光，低調靜好的暖冬。

在回憶錄《流動的饗宴》中，海明威懷念早年在巴黎、佛拉紹山那些簡單純粹的生活，也在書的最後寫到哈德莉獨有的光芒。「陽光照在她可愛的臉上，透著雪光和陽光抺上的棕色。身段很美。頭髮在陽光中金裡透紅，一個冬天就變了模樣，但很好看。」

海明威到底有多愛哈德莉？這或許能從他的「冰山理論」解釋－－他以生活與文字表現出來的愛，只是那浮出水面、如冰山般的八分之一；剩下的八分之七，就留給我們去想像，或否定。

1927年，海明威，28歲。距離他出版《老人與海》，尚有2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