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留之間:文學 X 視藝展覽——陳慧與楊沛鏗的歸來故事

專訪 | by  姚嘉敏 | 2020-12-11

離留之間:文學 X 視藝展覽——陳慧與楊沛鏗的歸來故事


2020年香港文學季展覽今年以「離留之間」作為展覽主題,並且邀請了十二位組作家與藝術家合作,利用文學與藝術進行一場對話。可惜第四波疫情爆發,因應政府新一輪防疫措施,展覽需提早於12月1日完結。


陳慧與楊沛鏗屬於抵達的一層,以「回來」為題。二人在創作過程中沒有太多交和交流,只有透過鏡頭連起在兩地的對方並且聊過一次天,但兩者的作品卻有著不少連繫,在冥冥之中和應也回應著對方。他們說的不單單是回來,而是相見、離開、然後再次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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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逆行


「任何與香港有關的題目都無法與去年香港發生的事切割。」說到小說的創作意念時,陳慧斬釘截鐵地說道。「搭建這些夢的素材,大概都來自過去一年的生活。」〈眾星逆行歸來〉中如是寫道。〈眾星逆行歸來〉看似寫2019年,但細看之下,又寫了「五十萬人」、「海闊天空」和「大年初二凌晨」。文章看似寫2019,卻又不只是2019,最近我常做夢,夢裡是洪荒,荒原上一個又一個巨大的坑⋯⋯我伸頭往坑內探望,只見砂土落在坑裡,層層堆填滲積,很快就分不出來砂土的屬種。」層層砂土是2003、是2014、是2016、也是2019。


文中點列出150個段落,代表了150個日子,陳慧笑言文章以點列式去呈現好似是「上課的筆記般」,但用這種方式去書寫是希望把時間打碎。「這些日子並不代表某個特定的日子,而是我們過去經歷過的東西以及情感,壓縮在一天之中。」陳慧說道。


〈眾星逆行歸來〉把香港與星體扣連起來,「星體逆行是一個回來的過程,逆行完先才可以返回正軌。」雖然陳慧並不是迷信星象的人,但就認為星體對文化思想的影響十分大,例如大家都熟悉的「水逆」。「我覺得西方的星相十分有趣,可以令你知道自己有甚麼要做得更加好,例如水逆要backup手機。」陳慧笑言。之後她也指出,原來去年是土星逆行,「土星每二十年才會逆行一次,因為它距離地球十分遠,所以能量十分大,那種能量大得能夠將你地氈下所有垃圾都翻出來,把以往所有問題都重新提出,變成一個不得不面對的局面。」由高樓價、地產霸權、貧富懸殊、到大白象工程、議員DQ,無論在民生層面抑或政治層面,香港的問題愈積愈多,市民的怨氣愈來愈重,但未從有抒發的出口。星體逆行後會再次回到軌道,但香港的「逆行」卻仍未完結。


大師兄返嚟啦


「去年的運動給予我一種回來的感覺。」相信這句說話有很多人也有同感。在2014年的雨傘運動後,香港社會氣氛低迷,不少人都覺得傘運失敗了,香港未有真普選,甚至離真普選愈來愈遠,無力感也愈來愈大,彌漫著憂鬱的情緒,也許大家都沒有想到2019年有一場如此大的社會運動。「通俗地說,就好似『大師兄返嚟啦』的感覺,把很多對香港社運失望的人再次連繫起來。」


對於陳慧而言,「歸來不只是一種形上的回來,而是一種心意,一種重新去認定、關心某件事的感覺。」她所寫的歸來,不是那種回家的單純感覺,而是一種離開後,那種因時間而變得沉寂、淡然、平淡的情感,因為一件事而再次燃點起火花的感覺,是一種長時間的情感描寫。就如一些移民多年的港人再次關心香港,原來那種情感一直都在他們的心中潛伏,在時機到來之時再次併發出來。


忌廉溝鮮奶


陳慧今次的創作與藝術家楊沛鏗(Trevor)一組,問及對於文學與藝術之間的看法時,陳慧突然問道「你有無飲過忌廉溝鮮奶?」她續指出,自己的作品與藝術家的作品就如同忌廉溝鮮奶,「不是所有飲品都可以溝鮮奶,但未試過又不知道是否可行。」對比起成品如何,陳慧更著重「溝」的過程,嘗試才是最重要的部分。


說到Trevor的作品時,陳慧則很喜歡種植這個主題,「我的寫作中沒有種植的部分,但種植是一個十分好的意象,回應了日子的累積。」陳慧所寫的歸來是一種堆疊、文中所書寫的時間是一種堆疊、而植物的成長也是一種堆疊。陳慧和楊沛鏗的作品,在細味之下,發現兩者原來出奇地「夾」,但他們不似忌廉溝鮮奶般濃烈,有著衝擊味蕾的氣泡,反而像奶綠般,順滑且不刺激,在下肚後仍散發著絲絲餘韻。


再相見


Trevor今次的展覽作品由兩件藝術品組成:〈我相信一天我們會再見〉和〈悼喪飾物(FF)〉,兩件作品分別在講述兩個回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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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一天我們會再見〉由九件紅陶花盆及多肉植物組成。「這件作品的重點是紅陶花盆。」Trevor每次去到外國,都會購買當地的花盆作留念。今次的作品設計建基於他以往收集得來,又或者想要的花盆,再重新造出一系列用上同一物料且高低大小相同的花盆九個花盆代表了他去過的九個地方,包括台灣、新加坡、意大利、法國、斯里蘭卡等等。在物料上,Trevor特地選用了紅陶泥去製作,「我特地用上同一種泥土去造出不同地方得到的花盆款式。」


「這件是一個未完成的作品。Trevor淡淡地說道。在詳談之下,發現這些盆裁在展覽過後會各散東西,去到不同的新地方,或者是送贈朋友又或者會被藝術空間收藏,待日後有機會重展時,這些花盆會再相遇。這是為甚麼作品會名為〈我相信一天我們會再見〉。Trevor以一個樂觀的方法去製作這個作品,雖然花盆日後可以會爛,但是仍然相信它們有一天會再相見、會再次在一起,「它們一起生長,一同經歷過很多,有共同的回憶。所以我假設它們分開了,仍然想再相見,這是一個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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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作品名為〈悼喪飾物(FF)〉,由一串以骨灰製成的頸鏈以及一個椰殻組成,是一個悼喪珠寶(mourning jewellery)。Trevor喜歡飼養動物,不過他養的不是貓貓狗狗,「我和父母之間有個約定,只一以養體型比貓狗少的動物。」而這件作品是在他的寵物「肥飛」過身後製作而成。到底「肥飛」是甚麼動物,Trevor就表示「秘密嚟㗎。」他希望觀眾可以在作品之中尋找線索,思考一下到底「肥飛」是甚麼。


「這件作品算是一種自我安慰。」Trevor淡淡地說道。對於肥飛的過身,Trevor抱有幾分意,認為自己可以處理得更好,「但當牠變成藝術品時,我覺得牠正以另一種方式存在。加上肥飛是人工寵物,即是人工繁殖的動物,牠們自出生以來就沒有真正的自由。但變成飾物後反而可以帶著牠去旅行、去不同的地方,這就像是一種彌補的方法。」


Trevor兩件作品講述了兩種回來的方式,一者是以新的形式回來,另一種是期待將來大家都會回到同一地方。他的作品沒有花巧的artist statement,所以更觀眾細心去觀賞以及用心去嘴嚼。「不同人有不同的切入點,希望觀眾可以把回憶融入作品當中。」比起把整個故事和盤托出,Trevor更希望作品可勾起觀眾的回憶和想像,在觀看作品時多思考。


因為疫情,很多人無法回家。因為香港,很多人無法回家。在目前的情況下,回家又談何容易。陳慧和Trevor的作品在表面上看似各自表述,但其實兩者都以一種淡然的方式去訴說回來的故事,延續了對方的作品,也飽含著香港人當下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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