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災詩輯·三】誰還能遞給我們新的鑰匙，把傷口打開

〈火有火的編年史〉

◎甄拔濤

竹子不懂說話

鋼架也是

它們本就互不相識

一座又一座的紀念碑倒下

一座

兩座

三座

四座

五座

六座

七座

的（___）

又給無預警的豎起

所以火有火的編年史

人有人的一圈圈年輪

在現場唸誦的慈悲禪

終究不止於一時一地

〈石林山火〉

◎薯林

赤，銀漢斷途

銀，星際環弧

舉鏡人收集

直到框中

被困的

光在飛翔

霧湧來，還聽失

真的話

三十分鐘

和之後三十分鐘

無良之必要？

疏忽之必要？

神之必要？

影

燎過餘下的暗

折疊的手拓印

玻璃， 那紅

不褪色

詠美麗紅霞

沒耶穌

能三日後歸來

他們三日後進入洞穴

淚滴沸騰

越多，更多

要蒸發成雲

那城那夜

肺不盡的淚

身體裡灰燼

這城的，嗅到了

一切熱

燃盡所有薪火

連太陽也是

稍大的

雪花

從此

太陽在東方

月亮在東方

他們是黑的，眼睛是黑

房子是黑，窗戶

不是，也是

多少人渴望緊抓那

可能

是個愛攝影的人

只蚊吸飽了血

跌

落

在飯碗旁

〈墓誌銘〉

◎雨曦

在與不在的都相信過這座城

愛過、用鮮花悼念過許多

許多眼眶泛紅的日子，相信

有天會改變，會修復彎曲的腰

可黃曆逐頁撕下，通勝是願望

是勞碌半生的答案反覆擦去

塗改的白菊和百合壓抑著紛亂的

聲音，以及滾燙的血。

這座城裏，不允名字的呼喚

不允造神的人民，在高處

俯視，更高的樓不斷興建

單薄的日子裏，發生的日子裏

替罪的羊：不吃竹子

在與不在的都驚醒黑夜裏，伸手

觸碰或不見使觀察難以再度擁抱

擁抱這逐漸冰冷的墓碑、不被

清洗的街道遺忘，這裏不是鐵製的心

〈甜蜜家園〉

◎白鴿子

對於蜜蜂來說，你捅破牠們的巢窩

與我們喪失家園，其實並無區別。

在此之前，黃昏是金黃的，蜜糖是金黃的，

如今拯救變成黃金時刻:目睹被燻黑、

被搜獲、被祈禱、被痛惜的瞬間，

你可以毫無理智地說出:痛苦是永恆的。

我們慶幸尚可擁有第二天清晨，看著

三兩隻鵲鴝跳躍或飛翔，牠們身上的

黑白二色，看似死灰般的訃文——

（復燃不一定是死灰，也可以是希望。光線穿過

蜂巢六角形結構而抵達內部的

儲蜜區、花粉區和繁殖區，形成堅固的回憶）

我們感性的觸鬚幾近崩潰，而理智的身軀

仍苦苦支撐——像枯荷支撐著自身。那些死去的

軀體靜靜的躺成睡蓮。喚不醒的睡蓮。

在細雨中等待晴天降臨的睡蓮。

誰也無法刻畫，無法撤離的陰霾。

誰還能遞給我們新的鑰匙，把傷口打開，

把家門再次打開，而不感到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