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三首:披靈 X 李顥謙 X 飲江

詩歌 | by  披靈、李顥謙、飲江 | 2021-08-29

〈在言語死去的日子〉

@披靈


在言語死去的日子

禍哉!

那些以文字為志業

  以話語為職事的人

像纍纍碩果被注入毒液

硬生生從樹枝墜落

黑葉亂蓬蓬冒出

掉在塵土上

使一切枯乾

使一切虛謊


禍哉!

報道的 反被報道

教導的 反被教導

傳道的 殉道或是背道

言語曾經療癒

現在卻無法被治療

連會說話的眼睛

也要逐一爆裂為血洞


驚慌像隱形眼鏡貼著雙瞳

憤怒像透明口罩捂著嘴巴

人們以每一步的顫抖馴服舌頭

因為它是獸

暗暗記住言語的馥郁

且在夢中輾轉

複疊那千迴百轉

曾經的馥郁


禍哉!——就讓禍來傾覆

夢行者踽踽於夢

練習喁喁細語

如嬰兒瞪著眼學行

那黑夜的瞳仁

那最深邃最清澈的

馥郁




過海巴士

@李顥謙


鐵絲網仍在,底下仍然是那片被瀝青覆蓋,有暗流有枯竭屍體的海。然而一切不過是抽離的感知,你只不過是知道有一個叫彼岸的地方,就感到虛茫,然後看著過剩的陽光,如何緩慢地照出浮塵,在大鳥掠過天空的瞬間,牽起一念。於是你坐上巴士,路過這裡。即使明知移動或是車廂,僅僅能勉強折現自由的幻象,卻仍直面意義的散渙,對所謂的前行,如此猶豫而篤信。


一切繼績凝滯,如果從未遠逝。你只知道那些以太般的夢境,仍佈滿被漂白的塗鴉。


在某個如常的清晨,無人拍門。你猝醒。原本死寂如夜的腦海,突然響起撼動的聲音,在吶喊,在斡旋,在顫抖。彷彿願意,你就能夠走進去,朝著那些並不相識的臉容,像點火一樣,敲擊手指,召喚他們每個被消解意義的名字。那麼你便締造了見證,完成無謂的參與,滿足你作為倖存者,可能還愧疚的心。


所以你還是決定像壞石一樣,崩脫變鈍,打開窗,繼續讓風打磨蝕滑。每天早上,就算毫無要事,你還是照舊爬起,獨個出門,在沒有人為意的時段,蓋上風褸兜帽,跳上巴士,跟隨沿海的路線,晃盪,停擺,縮小,復又如此。假若陽光太猛,你就入睡,待抵達海的另一端前,讓外力把你搖醒,看到雙手一片峋嶙殘損;眼前捧著的,全是血淋未雪的嘔吐物。


然而你心內知道,愈發膨脹的詰問,也不過是一種沉溺。任何偽善無益的人設,都不會為他人帶來實際價值。到底,沒有人留意你的曝露或傷痕;至於路上每一個逼近的腳步,車內每一聲粗糙的咳嗽,空氣裡每一秒尷尬的屏息,也並非不懷好意。每個人都只是盡量表現平和,時刻壓抑,不想歇斯底里更不希求閃爍。在反覆的擠塞與等待中,連呼吸都是令人厭煩的。


你想憎惡每一個人,也憎惡自己,這樣你就能安然,更用力地轉換下一口氣,外判所有的軟弱與平庸出去。但你清楚你不能,因為你就是無力,你連制止對面行車線,那輛撞向人群的高速夜車都無法做到。

'

又一次,你看著那原本平常地行走的車廂駛進隧道,然後被後頭一陣詭奇的風暴,突然舉起,猛力拋擲。你闔上雙眼,匿伏域外的光,竟如白浪飆高,從極遠之處倒流回來。如同某次夢裡,你坐在一輛無法行走的巴士上。一堆發濛的影子使力揮棒,說要擊破透明的車窗,洗清你在火海裡獲得的惡責重罪;你竊笑。因為你知道,今後所有被稱之為路的直線,都會一一像沙泥,被掏空,被揑索,被絞緊。你只能看著原本跑往隧道盡頭前方的人,慌張失措地跑回頭。你別過頭,期許下秒,不再憎恨這個可恥如鼠的自己。




〈因為所以〉(擬游静史前紀)

@飲江


我憐憫小冰

同情阿法狗


因為我時而是小冰

時而阿法狗


點解有因為

自己都唔知


做乜搞成咁

這個我明白


因為有

所以


自己攞嚟嘅

植入電子


寂寞電子

自然植入電子


寂寞梧桐深院

星星點點


依約

是電子


而每一粒

電子


都有一粒

所以


所以

所以


寂兮聊兮

以太之子


以太之先


終將遭遇

渴望相見


碰見


又唔想被排斥

又唔想被排列


就好似嗰啲

石墨烯



無有因為

惟餘所以


游然

游然


獨享一種

靜電


共享一種

靜電


靜享一種

靜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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