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本書、第3本散文集《於是送你透明雨衣》出版。回想由第1本書《無風帶》出版,轉眼間原來已是15年的光景。《於是送你透明雨衣》和前面的結集大有不同,多了隱藏的部分。有好幾篇文章因為社會變化而抽起了,在一系列以香港浸會大學為主線的文章把兩篇〈聯合道〉和〈真正的校園〉完全剔除。有些字眼要刪去。這種經驗與之前5本書大有不同,不可以隨心所欲,要步步為營,要安全為上,要明哲保身。非常感謝匯智整個團隊的幫忙,和我一起校閱,使這本以教育為重心的散文集可以順利出版。羅生常常在深夜傳來校閱稿,不少於10遍,這種用功和認真,令我汗顏。羅生也十分信任我(我實在非常戰戰兢兢),竟然答應我全彩色印刷,費用由出版社負責。這種信任(看來我要辜負了),是書中看不到的,但我真的不知道如何表達謝意。
有些聲音,需要裹上變聲的膠,或消音、或訴諸言外。但這是文學的本質,它喜歡歧路多於直路,喜歡挑戰而多於服從規範,喜歡多樣式而拒絕同一。它喜歡帶鐐跳舞,喜歡在黑暗裏找光,像烏鴉一樣,披上黑衣,尋找光明,看似不祥,骨子裏是脆弱而善良—真正的文學,從來沒有惡意,卻總被人看成子彈、利刃、毒氣。
在成書過程中,十分感謝香港畫家黃進曦,為書提供封面和插畫。可怕的是不收分文,而且所有畫作都歡迎放到這本散文集中。近半年看到他到各處開辦個人畫展,非常替他高興。一本集子背後有這樣的故事,就是與很好的人相遇。這種遇見,讓人確信世界真的還有美好的一面,或者說人與人之間,美好是一直存在着的。
這本集子也有一系列唸浸會大學中文系期間的往事。我以為我遇到非常好的老師,也遇上非常好的同伴。這段歲月註定是可一不可再。因此我要用文字紀念,為我的生命重新下註。於是賜序的兩位更顯重要,一位是我的老師朱少璋老師;另一位是滿有才華的師弟曾詠聰。朱老師也是浸中人,可說是三代人。三代浸中人,同樣面對急劇蛻變的香港,可幸的是大家仍然面向同一方向同行,這是可能讀者無法在《於》中讀到,但卻震憾我心的事。
記得在拍攝港台華人作家節目時,我和麥樹堅分擔一集,導演說,很奇怪,所有受訪嘉賓,只談他的散文,不談他的詩;相反地,嘉賓們只談我的詩,從不談論我的散文。這個感想其實一直存在我的心中。的確我偏愛詩,但我又想,散文在我的生命中處於怎樣的位置呢?我會說是人,我珍惜的人,我想寫下跟他們一起生活的經歷、感受。我不懂如何在生活之中表達自己的謝意,或懇求他們的原諒,唯有用寫作,用隱喻、意象包裝,希望他們化身讀者時,會感到我的誠意。散文集中第四輯《北橋》,寫了對家人的感受,重看這一脈從《午後公園》到《天橋上看風景》到《於是送你透明雨衣》看來從未改變,這或許成了我生命的樑棟,或已成我人生的不可變的底色。
風高、雨急,於是送你透明雨衣,在大時代前,個人的情緒顯得廉價、即棄、纖薄、易破,但貼近我們的身體,在很冷的時候,也可以一點點的,用自己的體溫保暖。我也希望這本小集子,可以讓拿起它的人,有一點安慰,有一點共鳴,長路漫漫,從不相識,卻竟然有同行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