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拂石記》自序——〈此岸有人拂石〉

書序 | by  朱少璋 | 2024-07-18



有文學研究背景的文友由衷地帶點學術腔說:香港文壇有東渡彼岸的趨勢。


此岸與彼岸向來有迷與覺或苦與樂的暗示——「登彼岸」就是捨迷得覺或離苦得樂的意思。可幸「此」與「彼」是相對的觀念:一水中分,哪一頭都可以是「此岸」也可以是「彼岸」。客套常用語「彼此彼此」正是表達「雙方一樣、差不多」的意思。本書有大約一半文章與彼岸人情物事相關——正是「彼此彼此」——用意原是跟上世紀九十年代年彼岸名曲一樣:「對面的女孩看過來,看過來、看過來。這裏的表演很精彩,請不要假裝不理不睬。」


秋水伊人隔岸呼——我就是帶著這種心情,繼續在此岸寫作的。



上一部個人散文集《消寒帖》在2020年出版,距今只不過四年的光景,此岸人事已有很大的變化。我在這幾年所寫的文章,到底是今非昔比?還是昔非今比?不好說。


年紀越大就越發不願見人。太累了,如果我真的要把所有不由衷之言都收起來,實在不知要跟對方說些甚麼。低頭不停地用小銀匙攪動那杯早已擱涼了的黑咖啡?又或者專心地看餐牌斟酌點哪幾道合席上各人口味的菜式?又或者默居末坐面帶社交禮貌上需要的微笑,看著你們談話?其實,我是更情願長時間地坐在電腦前敲鍵盤,把那些在人前收起的每句話,琢鑿成文檔中的字詞句段——讓你們在願意時慢慢細讀。


莫嘲笑「得閒飲茶」是句空話,有些事情真的說說就好,不必太認真深究。我是近乎病態地相信大家都明白「得閒飲茶」的真正意思。如果因此而令你覺得我無情、涼薄甚或拒人千里,我只能說聲「無奈」,卻不感「抱歉」;因為我心中還是老老實實地惦著你們的。說到底,我要講的話,都已經、正在、或者將會寫進文章裏去。從來交心的話都是寫出來的,而不是說出來的。


以文會友——我本著這種心情,繼續,在此岸寫作。



《大智度論》:「又如方百由旬石,有人百歲持迦尸輕軟疊衣一來拂之,石盡,劫猶不澌。」每百年以輕而有光澤的軟衣拂石,看似徒勞無功,可大石總有拂盡之日;只是石雖盡,「劫」猶未盡。


石是物質,劫是時間;物質有盡而時間無窮。不過,以拂石為喻的焦點,與移山、磨針其實不同:強調的並不是毅力而只是反襯時間之漫長。如果把每件微小的事情都用來反襯時間的漫長,則越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就越有意思——舉措看似毫無目的卻忽然有了重大的意義。


「拂石」與「寫文章」同樣是動賓結構,同樣看似是徒勞無功,但兩者同樣需要帶點傻勁與堅持。寫文章不能太計較成果,起碼不能太計較短期內有沒有收穫。為漫長時間作證是以有限證明無限,不是問勝負或問得失,而是驗證或體會:作者窮盡一生把要寫的文章都寫完了,可時間還未休未止。


以文字為時間作證——我,懷著這種心情繼續在此岸寫作。



具豐富教學經驗的語文老師特別關照,見我寫的幾部散文集都不暢銷,苦口婆心語重心長向我透露暢銷秘技:書要暢銷,作品就要寫得像範文,讓老師可以在語文課上使用。感謝他!我連夜把這條秘技默誌於心,日後下筆時總不忘提醒自己:反其道而行就對了。


叛幟千秋——我,本著這種心情,繼續在此岸,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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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少璋

香港作家,香港浸會大學語文中心高級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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