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2022，來不及好好告別他們】雲不會死去——紀念老師一行禪師

這身體不是我

我不受此身體所限

我是無限生命

從沒誕生

也永不會死去

——一行禪師

老師一行禪師圓寂已逾九個月。今年一月二十二日晨，獲悉老師一行禪師圓寂的消息，心靜靜。自老師2014年11月中風後，七年以來，有數次誤傳老師離開的訊息，學生們經歷了多次驚心動魄的時刻。給予了學生們足夠時間準備面對，老師安詳地離世。

遇見禪師是在2006年，當時因我抑鬱，好友把我帶到到法國梅村，希望梅村道場的正能量有助我療癒和轉化，從而開始參與翻譯老師的開示和書籍。十五年來，翻譯了老師多本書籍包括：《和好：療癒你的內在小孩》和《芬芳貝葉：一行禪師1962-1966日記》。每天早上翻譯老師的文字就是修習的時段，逐漸地，看著老師的文字如聽到老師的聲音，看到老師的身影……在老師的文字中與老師真正相遇。

有幸多次見到老師。最後一次是於2019年三月到越南順化慈孝寺探望老師。離開前的一天，在老師一位侍者帶領下，觀看老師當年的住處……回頭時，見到老師坐在輪椅，在侍者推動下徐徐前來。待老師走近時，喚了一聲：「Thay！（越南語：老師）」，老師的臉上露出笑容，像是小孩子調皮時得意的笑，心裏對老師身體狀況的憂慮在那當下消散，直覺得在輪椅的那身軀只是一個假像，禪師的心一如以往海闊天空，充滿力量……

1926年生於越南中部，十六歲在慈孝寺剃度出家，老師曾經説，他在上世紀五十年代，面對自己國家的苦難而萌生「入世佛教」的動機。1975年，禪師完成《正念的奇蹟：每日禪修手冊》一書的手稿。這本書原是為越南的社工們撰寫的手冊，指引他們在艱難的環境堅持日常修習，保護自己不至於身心透支，結果這本書迅速成為西方主要的禪修手冊。正念療法創始人卡巴金形容此書為「第一本喚醒主流讀者關注正念的書。」許多 1980 年代參加過禪師禪營的修習者包括卡巴金，把禪師的「日常正念」的教導以非宗教的「正念運動」推廣，將療癒帶到世界各地數以百萬計的人。禪師亦因而享有「正念之父」之譽。

老師擅長以平實的語言，教導人們如何在洗碗、喝茶、吃橘子等日常小事中修習正念。他說：「要培養正念，就是繼續做平常的活動，不管是走路、坐著、工作、吃東西或其他事務，全部帶著正念覺察來進行。」

禪師發展的清新，簡易地修習方式吸引了很多人到世界各地的梅村道場修習，但會有人覺得只是覺知呼吸、走路，這樣的修習太淺了，他們希望能深入修習，需要看來深奧，高深莫測的修習方式。其實禪師堅持佛教不應被稀釋。即使他那些看似簡單的訊息，根植於他對漢語和巴利經文的學識和研究，對佛教心理學的深刻理解，以及禪師療癒自己的過程中獲得的智慧和洞見。掌握「正念生活的藝術」，得用一生去修習。

一月二十九日清晨，越南的街道寂靜，載著老師一行禪師靈柩的車輛，從禪師的祖庭慈孝寺徐徐駛向舉辦荼毘典禮的永恆公園。禪師在全世界的學生透過直播看到了這個過程，也聽到了背景音樂，由禪師的詩譜成的歌曲——大自然之歌：我是白雲，我是藍天，我是鳥兒展翅飛翔……

禪師的荼毘典禮是富有梅村特色的佛法盛宴，是老師在這世間的最後一課：

「沒有生，也沒有死。雲不可能死，其他一切也不可能死去，不可能變成無。」

我們的世界面對各種危機：生態破壞、氣候變遷、不平等現象加劇……老師一行禪師十年前囑托弟子把他因應世界的問題作出的教導整理為一本書。《禪與拯救地球的藝術 》（Zen and the Art of Saving the Planet），英文版於2021年底出版，我有幸得以翻譯此書，中文版於今年八月出版。老師的教導，老師的慈悲和智慧在延續，在傳播……

老師說，他的學生是他的延續，雲不會死。「如果我被發現在某一處，那是在你的正念呼吸與平和的步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