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校服有惑】那些年的校服,與這些年的中庸之道

散文 | by  沈旭暉 | 2022-04-26

小時候,曾以為上學穿校服一如讀書識字是理所當然。後來才知道,不少西方學校根本毋需指定衣著,而不少發展中國家的學校,卻視校服為「離地階級特權」。再回望家中塵封的校服,逐漸發現箇中學問,而且彷彿代表了中庸之道。


記得讀書時,懂得打扮的同學,總能夠在千篇一律的校服,往「非建制」方向變出不同花樣:例如名牌暗花黑色冷杉、裝作是皮鞋的黑色球鞋或真皮短靴、匡正校呔的精緻呔夾、似有還無陽光下才能現形的髮泥、有框無鏡的裝飾型眼鏡之類,總之是要提醒他人,自己有能力把校服「去校服化」,但始終又不能太出格。


另一方面,學校領導又會在校服之上,再賦予種種「建制」標記的花花草草,像領袖生章、學生會章之類。後來巧立名目的「勳章」越來越多,例如我們當年還有什麼班長章、級代表章、朋輩輔導員章、圖書館糾察章、清潔糾察章等,假如全都掛上,就會彷如昔日蘇聯將軍的官僚戰衣般,不中看、也不中用。若然還要不懂搭配,一堆勳章掛在胸前,搖搖晃晃,彷如老奶奶的胸圍,狀甚可笑。到了把「清潔糾察章」也鄭而重之地掛出來獻世,得到的自然不是尊重,而是訕笑。


如何在兩極之間遊走,正是智慧所在。


校服是校規的一環,學校可以「自主」訂下有關規條,無論多麼無理、多麼瑣碎,也是學生紀律訓練的根本。但正因為有「依法」的原罪,穿上校服、再挑戰法律,卻又先天的令人有莫名快感,充滿狂野想像,於是催生了「制服誘惑」系列成人電影,乃至成為一個大宗,並有《插班女學生》一類香港人才能會心微笑的經典出現。


記得中六時,有一段日子,學校旁邊的百樂戲院上映三級片《豪情夜生活》,主角是日本女優夕樹舞子,並親自來港宣傳,可算轟動一時。我們有天下課,約好一起穿校服、連同帶上那些「建制徽章」一道入場觀看,入場暗號就是豎起拇指。究竟潛意識怎麼想,頗堪玩味。


本來校服令所有學生變得千遍一律,非常平等,一如穿上囚衣的囚犯,又如穿上軍裝的武裝部隊人員,除了要自覺成為「群體的一員」,也是避免在衣著上互相攀比,或過份強調自我。但慢慢下來,校服也會跟隨學校的種類,出現分流,很容易本末倒置。


例如一些貴族學校的校服標榜貴格,本身就是一個堆砌出來的品牌,而且春夏秋冬都有不同指定制服,花樣百出,甚至參加每一種運動、每一項課後課程,都有一種又一種大同小異的制服。羊毛出在羊身上,單是製造這些校服的不同顏色、尺寸,已經足夠學校創立一間牟取暴利的子公司。至於第三世界的校服,有時卻會索性用作籌款活動,一舉數得,彷似就是為了控訴貴族學校校服的窮奢極侈。


到了學校一年一度的便服日、開放日之類,又或舊生回校領取獎學金一類情況,才能看見不少同學校服之外、之內的真身,那種震撼,就充滿電影感。記得翻閱過一期舊校刊,有一張照片令我印象很深,照片中的朦朧人像,就是穿上校服的學生畢業離開學校的背影,再配合一首清唱的校歌,多少教人想到一去不回的悲壯。那時候我剛離開香港,就把這版本的校歌,放在playlist,命名為《驪歌》。


想深一層,究竟脫掉校服的是真身,還是穿上校服的才是真身?是不是每人都會半推半就懷緬「被校服化」的時光?假作真時真亦假,也許連當事人,都不一定知道。畢業之後,總會忽發奇想:假如全體同學一起穿校服,回到學校上課,還要請回同一批老師,會是什麼模樣?究竟穿上的是校服、是回憶、是欷歔、是不忿,還是那些年錯過的時光?


想不到這種奇想,隨著我們都成家立室,近年居然真的有同學付諸實行,而且還要專門找回童年時那個有皇冠的校章,縫上校褸之上,再珍而重之的打卡。這份情懷,揉雜了全方位的追憶、自我陶醉的浪漫,非過來人,不可能百份百明白。


【無形.校服有惑】前置詞:校服與校規之間的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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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旭暉/皇仁書院(Queen's College)

1862年創辦,屬官立男子中學,是香港最早成立的官立中學,以「勤有功」作為校訓。1862年於中環歌賦街校舍啟用時命名爲中央書院(Government Central School),及後於1889年遷往中環荷李活道新校舍,1890年政府刊憲改名為維多利亞書院(Victoria College)。1894年,再度易名為皇仁書院(Queen's College)。校址位於香港銅鑼灣高士威道,毗鄰維多利亞公園及香港中央圖書館。(資料來源:維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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