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遊羅浮宮：達文西傳奇500年》——既有昏昏欲睡的時刻，也有感動落淚的時刻

首先我夠膽講，在漆黑的電影院參觀展覽肯定比去羅浮宮好。如果你去過羅浮宮，在絡繹不絕的遊客群中，最大的感覺是：「我睇左啲乜？」撇除可以打卡炫耀，其實毫無得著。然而，我還是奉勸一句，如果沒有求知慾和好奇心就不要看了，事關我本來約了曖昧對象看早場，竟遭到他以「怕瞓著」為由狠狠拒絕（幸好阿姐我還有牌在手，臨時拉了個男寵去看）。到底這種戲是不是只有藝術愛好者或文青（只是打這個詞都想嘔）才會看？就算是擁有藝術知識基礎的人，與其一再翻看達文西，可能對其他大師如法蘭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或路易絲·布爾喬亞（Louise Bourgeois）還比較有興趣——為什麼要看無疑是大家心裡的疑問。

《夜遊羅浮宮：達文西傳奇500年》紀錄了羅浮宮史上最大型的達文西展覽，由兩位館長 Vincent Delieuvin 及Louis Frank策展，除了自家館藏，更向俄羅斯、梵蒂岡、意大利甚至英女皇借來皇家珍藏， 展出超過160件畫作、手稿和雕塑。這齣電影可說是華麗版的Masterclass——Masterclass是一個網站，邀請了各大行業的尖子舉辦課堂，從企業家到詩人到室內設計師包羅萬有，疫情期間我閒著沒事，看了不少有興趣的科目，後來又涉獵了跟我完全無關的領域，包括饒舌、踩滑板、下象棋……雖然我沒因此去買一塊滑板，但我卻從不同領域的故事中發現樂趣，皆因每位大師一路走來都有一個完整的脈落，他們用創意找到獨特的竅門，並各有一套解決問題的方法，每次上完課我都覺得人生充滿希望（可持續三天）……如果把這理論套在此電影上，我想即使不是藝術愛好者，也可從達文西身上獲得不少啟發和力量。（以下含劇透，不過因為不是偵探劇，透了也沒所謂。）


摺痕、摺痕和摺痕

世上沒天才，只有努力的傻瓜——電影把達文西的「升呢」過程分成幾章，由雕像《基督與多馬》開始——這不是達文西的作品，而是他老師安德烈·德爾·韋羅基奧（Andrea del Verrocchio）的作品，達文西在他門下十四年，參與過不少製作。要認識一個藝術家最好的方法就是看他的草稿，展覽廳中環繞著《基督與多馬》的無數草圖皆出自學徒達文西之手，他畫的不是人臉或肢體，而是摺痕、摺痕、摺痕、摺痕和摺痕——數量之多令人目瞪口呆，原來當時的達文西誓要掌握光影變化，衣襟上的每道細痕就是最好的練習對象。他這樣一折騰就是十四年，對大部分人來說，十四年過去就是功德完滿之時，正如當時達文西的同學紛紛出走自立門戶，但對達文西來說，一切只算是開始。





追求自由的漫畫鼻祖

掌握人物造型後，達文西發現了一個問題：現實裡的人沒有一個是呆著不動的，於是他開創了「自由構圖法」，畫下無數充滿虛線，像漫畫般的草圖，他想抓住人的動態，從動態中表現他們的情感，甚至靈魂。達文西的試驗並不包含成果的計算，他不知道這堆草圖最後會演變成什麼——的而且確，五百年前沒有動畫，即使畫下幾千個連續的動作也不能變成一齣電影，但他的畫風卻因此改變，筆下每個人物的手勢也變得更自然，並呈現出人物的心之所往。在《聖母與聖嬰》中，小小的耶穌一臉純真地凝望並企圖抓住聖母手中的小花——花朵象徵著上帝的旨意，也就是他將要犧牲的厄運——那瞬間的張力就是達文西畫下幾千張連環圖的成果。

投入科學的文盲

《夜》最難得的地方是，它解答了一個謎思：很多人以為達文西是全能型天才，除了藝術，還精通天文、建築、光學、幾何、解剖、流動力學……彷彿神一般的存在，事實卻是，在投放多年心血於繪畫後，達文西越發感覺自己是「文盲」，才跑去研究科學！策展人在片中解釋，達文西絕非對什麼都感興趣，他所做的一切，包括研究鳥類飛行，都只是想從內部理解事物的本質，令畫作更完善！他對繪畫的熱愛反映在一生寫下的幾千本科研筆記之上。

達文西的廣泛興趣令我想起友人黃秋生，事關他最近搬屋，逼於無奈要丟棄大量書籍，我就順道去取一些。我看過好些電影工作者的書櫃，大都是擺滿跟電影相關的書籍，黃的書櫃卻令人哭笑不得，除了哲學、政治書籍和劇本，另外還有數不盡的《拉筋100》、《愛情心理大全》、《家具裝修大全》、《如何殺死一個人》……還有很多古靈精怪，我都不好意思說的東西，我站在書櫃的梯架上研究《家具裝修大全》裡「如何修理不平衡的椅腳」，不禁問道：「你有咁多家具要修理嗎？」，他卻說：「喂！呢本仲要，你唔好搞！」一手把《修理大全》搶回去……我想人生如戲，無論是一個演員，還是一個畫家都應該對人生種種充滿興趣和好奇吧。


畫出不能被看見的

《聖母子和聖安妮》是達文西人生中最後一件且沒有完成的作品。聖安妮是誰？她原來是馬利亞的媽媽——我從沒想過耶穌的媽還有媽，聖經中也沒記述此人，想不到達文西人生走到盡頭，竟想敍述這樣的故事。《聖母子和聖安妮》中，嬰孩耶穌抱著象徵自己犧牲的羔羊，馬利亞則按慣例擁抱耶穌，而聖安妮——即在耶穌出生時已魂歸天國的祖母，則在馬利亞後方若隱若現的凝視和支持著這一切……不論是畫面構圖，還是人物關係和情感都極其複雜！很多人會歌頌母愛，卻沒有太多人會理解祖母的愛——那其實也是母愛的一種；一個母親看著女兒經歷自己曾經歷的，作為人母的快樂和辛酸，卻又預見女兒將承受極大苦難，聖安妮從天國為馬利亞寄予祝福，那既是對女兒的信任，也是對上帝的信任。從年青時重現眼睛所見之物，到描述相傳經典，達文西在人生盡頭以一生的功力道出了自己的洞見和體會，畫出這種複雜內斂，同時莊嚴神聖的美，畫中呈現的細膩情感和電影強勁的古典配樂交織……哇！好感動，忍不住淚直流！

臨尾香

我講我，ok？以為電影到達高潮要播字幕，想不到最後又要講《蒙羅麗莎》——我覺得這真是敗筆，如果作為一套以達文西為主角的電影絲毫不提《蒙羅麗莎》的話，那將會非常有型；大家帶著問號離場，說不定回家後還會做點資料搜集，可是它偏要提！好啦，於是策展人又重提很多人都已經知道的東西；模糊漸變的陰影代替了清晰的輪廓線，令人物更圓潤立體，在當時是劃時代的轉變……我差點就睡著了。惟一Juicy的資訊是：《蒙羅麗莎》已經幾百歲，她身後的楊木快將撐不住，在未來幾年隨時會裂成碎片……就是這樣。

看畢此戲，我的感想是：如果達文西可以因為鍾情繪畫而愛屋及烏，兼顧天文、解剖甚至動物學，為什麼我的曖昧對象沒有因為想見我而願意看他不了解的戲？可能性有二：一、他不是達文西，二、他沒有像達文西愛繪畫那樣愛我……我一面想一面打量身邊的男寵——他是處女座，我絕不考慮……唉，看來又要重新計劃將來。

百老匯院線獨家呈獻《夜遊羅浮宮：達文西傳奇500年》

上映日期: 2020年10月1日

片長: 95 分鐘

導演: Pierre-Hubert Martin

語言: 法語 (中文字幕 / 英文字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