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三首：〈唐樓的竊聽術：收音集〉、〈寨城〉、〈從倫敦場離開閱讀巴塔耶泛黃〉

〈唐樓的竊聽術：收音集〉

◎王兆基

4.1

飄 飄 飄

箭靶正擊中箭手

——想要擊中的慾望

慾望是一陣

飄飄飄

或飄 風

你眼神擊中我

流出風琴般的血液

唉，破傷

風琴的秘密是一陣

4.2

往金鐘方向的月台我問

剛從補習社脫身的孔丘

不仁的意義，與在車門關上的時候

除了語法，有沒有形下的關係比如衝擊

他沈思後，揚手指涉螢幕

回答：搵兩餐，小心空隙，請勿跨

越紅線。我沒有錢請私補，於是贈他

一張戲飛：天台現正上映的

4.3

甚麼事件正高速穿梭

城市的骨架之橋

靜脈與聲音史

刀刃在廚房靜坐凝視

我的手

是一種緩衝

不曉樂器與灰燼的律動

天橋彈奏著

機體的拍翼聲

整塊夜空都是我遍體的羽毛

詩人只在我的翼下鼓動

4.4

雨滴加入一場雨的合唱團

閃電的狂喜指揮著雷

聲與蟬鳴，指揮詩的房子

收音機的明與滅

4.5

海上的電波

如電鰻的分支擴散分解一切島一切肉體

核潛艇中瘋子飼養一隻金魚

沒有魚不是外來移民

綾波麗、神父與符號學

羅蘭巴特在玩Tinder

我於是巴黎浸死三十幾次

因我的詩是河底的酒館

領潛艇受洗的核子

4.7

飛蛾敲擊火

如我

在欄杆上

敲擊金屬的海平面

召喚火敲擊我的想像力

薄翼般打開

接受顫動

火舌沈默的迴響

余燼變換臉孔

守秘密，就燒我

燒我的詩

樹蔭的暗號逐漸響動

飛蛾等待黃昏下令

空襲火國的機場

距離跑道與史詩的行體

5釐米，能見度1公里

陣風如紙皮婆婆的移動

黑暗。接受我的顫動

正如我接受黑暗

2024.07.12

後記：第四屆齊人詩歌X藝術節，聆聽不同音樂表演後，我們自動波書寫。

〈寨城〉

◎徐竟勛

今夜你來到了寨城
衙前起重機輾轉反側
一道道城牆推倒又重來
任爾東西南北風
帶來四季與歲月
而你告訴我
你曾經住在其中一隻麻雀
麻雀雖小，但五臟
被好賭的叔公賣掉
在小小的四方城裏
發財、發財、發財
打了三巡的發財
卻依然發不了財
然後第四隻發財
東風推倒了圍牆
讓孤兒
燒掉那袖珍的房子
自此你無家可歸

後來母親的麻將館結業了
我卻學懂了更多的麻將
然而孤兒不孤，變成國士
無雙，跑馬仔、廣東牌等等如是
由打骰到碼牌，十八羅漢一氣呵成
由一萬到二萬，我的髮線來到三萬
我只能失笑

我們無花，但有根
而乾癟的果
終於絕章，化作了火鳥
汩汩燃燒

最後我發現自己
也變成了一隻麻雀
偶爾飛回了寨城
卻找不到你的影子
如果可以的話
我想約你到聖山
就在刻有宋王臺的石碑上
焚風煮雨，打一圈麻將

一擲，找回那佚失的陶骰

一筒，讓你溫暖的掌心撫摸我
成就我，改變不了的偶然

〈從倫敦場離開閱讀巴塔耶泛黃〉

◎侯蔽

夠年輕所以夜尚未黯淡時

才啟程返家，搖晃，無知

進入車廂。耳機隔絕了

夜。我閱讀巴塔耶，數頁後

你突然朝我走來大吼，手上拿著

螺絲起子指著我的軀殼

激情和慾望裡，祝福無法派上用場

彷彿守護自抵達非家之地便失去信仰

我堅決搖頭，雖然恐懼但

幸好你就此離去。你的手刮過臂膀的皮膚。軀殼

呲的單音節。呲銳利，輕輕地看

你——盲目往前走

你不再大吼。不再告訴其他人螺絲起子如何

成為你的一生、你的家。唉我繼續閱讀

唉巴塔耶剛好說：你未嘗

不會因為生活變得相同

生活。會讓尚未黯淡的夜

遭逢螺絲起子嗎？會讓我脆弱又泛黃嗎？

我闔上巴塔耶。那是透亮的詞彙

這才恍然大悟。而我卻不再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