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Follow Me】「後人類敘事:以科學巫術之名」展覽 探索邊界中模糊的可能性

文藝Follow Me | by  黃桂桂 | 2022-08-13


在古斯拉夫的神話中,太陽神有一個女兒叫Zorya,代表黎明女神。關於Zorya的故事在烏克蘭、波蘭、斯洛維尼亞、俄羅斯等地因應各地文化被描繪成不同故事版本。她有時是一個人,有時是兩姊妹、三姊妹,各自代表著天上不同時候的光:黎明時她是「晨星」(Zorya Utrennyaya),黃昏時她是晚星(Zorya Vechernyaya),午夜時她就是午夜(Zorya Polunochnaya)。


行為藝術家Florence Lam於黃昏時刻,穿上一件鏡面的、她自己上身的倒模的盔甲,出征。在香港醫學博物館的走廊內,Florence嘗試以鉛芯通電的方式點燃桌上的三盞燈,接上電,黑色的鉛芯升起裊裊白煙,電芯變成紅色、橙色、黃色,燒到最光變成白色,然後「滋」一聲,鉛芯斷裂,光隱沒於黑暗之中,整個過程才不過一分鐘。Florence再次點燈、熄滅、點燈、熄滅,她嘗試把鉛芯發光的時間延長,伴隨不同的發光節奏,最終發出三短三長三短的「SOS」求救信號。Florence把燈輕輕捧起,像捧著剛出生的嬰兒,光透過她的盔甲折射出來,柔和的。她是女戰士,守護家鄉的黎明。


這是Florence在「後人類敘事:以科學巫術之名」展覽中的一場行為藝術表演,也是一場巫術儀式,叫《白熾》,英文是Zirka(Incandescene),是烏克蘭語裡小星星的意思,字源正正來自Zorya。


科學與巫術的邊界


「後人類敘事」的展覽系列以學者唐娜.哈洛威(Donna Haraway)於1985年出版的論文集〈賽伯格宣言〉作為出發點,「賽伯格(Cyborg)」是一個有機物與無機物的混合體,宣言提出要摒棄那些把「人」與「動物」、「人」與「機器」分開的界限。而是次由藝術空間Para Site呈現的「後人類敘事:以科學巫術之名」作為「後人類敘事」第三個展覽,則旨在透過「理性」科學與「迷信」巫術之間的界線,重新思考邊界。


科學與巫術看似是兩個相對的概念,但沿著時間回溯,兩者又緊密相依。正如黃姬雪的作品《那夜,Lisea的聲音沒有靜靜沈入深洋》,作品記錄她一天晚上夢見一隻鯨魚,她用不同方法叫人解夢。作品旁邊有一張透明的圖片,圖片是俄羅斯科學家德米特里.門捷列夫製作的世界第一張化學元素週期表。據說這張週期表來自他發的一個夢,夢中他看見不同的原子自己組合,醒來後馬上記下來,就有了現時被奉為科學鐵律的元素週期表。「由此可見科學與巫術之間,並不是硬邦邦的迷信與可驗證的分別。」策展人高穎琳(Kobe)說,現今醫學成為科學發展的指標,但以前的巫醫既做祭祀也從醫。這也是為甚麼是次展覽會選址香港醫學博物館。香港醫學博物館建於1906年,前身是香港細菌學檢驗所,以應付當時流行的鼠疫。在新冠肺炎肆虐的今天,口罩、1.5米、二人限聚⋯⋯邊界的劃分似乎更加清晰,就讓我們以科學巫術之名,游走在模糊的灰色地帶。


人與人的邊界


藝術家何倩彤的作品《就是你的頭髮也被數過了》大概也帶一點巫術儀式的味道。作品源自《聖經》中的說話,指神對人的愛就是連你有多少條頭髮也都知道,「人真係唔得咩?」何倩彤問。於是她找到之前一任伴侶,剛好那伴侶要出家剃髮,何倩彤就請他把剃下來的所有頭髮都留給她(根據規定,削下來的髮要放在荷葉隨水漂走),那伴侶初時也猶豫,「萬一你落降頭怎麼辦?」最後他還是遵守諾言把頭髮都給她了。何倩彤一天一天慢慢地數,在全然靜默的環境,像進入冥想狀態般一條一條數,花了三星期,終於數完伴侶72,391條頭髮。「這件作品的原意是我要盡全力去數算,嘗試像神一般,無限量地去愛一個人,但最終其實你只能愛他願意給你的部分。就像這些頭髮,我相信他只是隨意掃了部分給我,並非一條不剩。」


何倩彤的另一件作品《共存契約(高階,從「遺棄」到「聚焦」)》更能看到人與人之間的邊界。在這件作品中,何倩彤把《牛津字典》中所有動詞都抽出來,每一個動詞都制定一張契約,與她現時的伴侶共同商討是否願意在身上行使及被行使該動詞,例如「Lie」(說謊)、「Love」(愛)、「Lost」(失去)。有時伴侶同意的,何倩彤卻拒絕,慢慢會發現兩人之間的落差。簽契約的過程中,何倩彤發現對方由原先的興致勃勃,到後來興致索然,甚至懶得連名也不想簽了,改用蓋章。本來何倩彤想由第一個動詞「Abandon」(遺棄)一直簽到最後的「Zoom」(聚焦),但才到中途,她的伴侶已經不想繼續簽下去,「這是沒有辦法的事,那一刻會知道就算我有多想做下去也要放手,因為我們兩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我以為能透過這件作品和對方建立更強的連繫,但最終明白我是我,對方是對方。」最終他們的契約停留在「Fossilize」(石化)。


我們已經進入後人類年代


從別人回到自身,我們渾身都是邊界。完成表演後,Florence把化石似的盔甲脫下,放入展示櫥窗之中,像博物館內展出的戰士的盔甲。不論是在為身體進行倒模的過程,還是以蝕刻畫展示Florence子宮影像的《泊》,Florence都在複製自己身體的部分,她也就成為了賽伯格。


「其實我們已經進入一個後人類的年代。」Kobe說,隨著科技發展,手提電話、電腦都成為我們身體的延伸,甚至Google Drive也成為腦容量般的存在。展覽並不是要批判人類過度依賴科技,而是當我們已經成為後人類,當我們就身在灰色地帶之中,我們是否可以有更多的可能性?像看似二元的科學與巫術終究都是同源,都是在探索世界的本質,是過去、現在與未來人類理解世界的邏輯,那麼成為後人類的我們,又該怎樣去理解人的本質?


「後人類敘事——以科學巫術之名」展覽

日期:2022年7月29日至8月28日

地點:上環堅巷2號 香港醫學博物館

詳情按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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