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靈魂與重生——〈迴光物語〉

其他 | by  姚慶萬 | 2021-11-12

一、引言


從大海到宇宙,到「物語三部曲」第二首〈迴光物語〉,宇宙究竟在哪裡?筆者將從救贖去討論歌詞。談到救贖便逃不開懺悔,懺悔一詞誕生自宗教,承於文學作品的救贖各有意涵,譬如《懺悔錄》便蘊含基督教原罪與救贖的觀念;東方佛教中同樣蘊含懺悔概念,顯露自己所作過的惡,再行反省。而後來不少文學作品撇除宗教概念也有注入懺悔的元素,文學中的懺悔與宗教不同,更傾向於個人自剖,不見一定有譴責或懲罰,卻是一個能夠自我辯白的過程。但不變的是,懺悔過程包含「罪人」、「救贖」兩個層面。〈迴光物語〉透過個體的煎熬,透過懺悔,希望為三部曲故事的主角清洗所犯下罪得以重生。如王平在《生的抉擇》提到「人只有通過自我悔悟才能在倫理上選擇自己,只有通過悔悟,人才能成為具體的,只有作為一個具體的個人,人才會是自由的個人。」(1)


二、歌詞分析


昏暗中 街燈與流螢

燦爛裡起舞

有沒有 擔心絆倒

不可歸家那漫長路


在第一段主歌,詞人小克描繪了昏暗的場景,再以街燈與流螢兩種帶光的意象營造一種再昏暗卻帶有希望的景象。但街燈與流螢一樣,並非是強烈的光,街燈暗黃柔弱;而流螢在綻放光芒後便會消亡殆盡,亦非永恆之美。一如林若寧為吳若霏填詞的〈流螢〉,就帶出螢光並不會永恆的亮,這光最終會消亡殆盡,希望或許最終會消失。而有趣是不論街燈或是流螢的方位都在上方,我們看街燈需要仰頭,螢火蟲同樣要我仰頭去望,這與〈水刑物語〉副歌描寫的視角有異曲同工之妙,光線在上,歌者在下。哪麽螢火蟲是為歌者而滅嗎?連結〈水刑物語〉,歌者在水刑物語中認為世間的煩惱已無法解決,他選擇輕生以尋求解脫,但似乎命運尚未結束,在懲罰帶罪的我們。歌者對所犯下的罪孽並沒有深刻的認知,只認為這個罪孽會令他歸家、解脫的路的漫長。小克在此就留下伏筆到下一段,待光消失後便進入跟黑暗的環境。


幽暗中 凝望飛灰化作浮塵

結聚似 荒島

那地厚 與這天高

仰首一笑 不知道


從昏暗到幽暗,光線經已失去。似乎大量螢火蟲,亦即希望都化成灰,堆成一個島嶼。〈水刑物語〉的覺悟,去到一個自以為可以解脫的新宇宙,但為何所面對的同樣是了無生氣的黑暗,筆者認為這是自己為靈魂的另一面作最後解脫。如杜斯妥也夫斯基在《卡拉馬助夫兄弟們》帶出每一個人的靈魂世界裡都兩種不同而互相對立的深淵。歌者在自我了結後發現輕生只是他自認為的解脫。他在世間本沒有犯下任何罪行,但是自殺這個傷害自己的行為卻構成了對自己的罪,反而使他另一面的靈魂受罪束縛。在〈水刑物語〉中從一開始輕生到轉念為解脫,才赫然發現在〈迴光物語〉中因為輕生而來的罪尚存在宇宙,歌者需要把這顆萌生過得種子摧毀方可獲得新生,故我們遇上贖罪帶來的苦。


我被遺落 在寬廣的 銀河

面前繁星 多不勝數

卻沒半顆 樂於照亮 新去路

漆黑之中 堅持望見 光譜


歌者被誰遺落?這個誰筆者認為就是自己。為了得到靈魂上的解脫,歌者只好一直尋求放下罪孽的方法,就是為自己贖罪。這個被遺落的痛苦正正是救贖自己的必要之過程。感受自己遺棄自己的痛苦,孤單、無助、漆黑,本來世界面前可能有無限機會,但現在因為我們選擇離開我們覺得彷如地獄的現實,面前沒有人生的去路,亦未能重獲想要的新生。但歌者認為既然選擇從頭生命,那便堅持尋到希望,這是說服自己的行動,洗去放棄自己的罪孽。


黑暗中 等不到黎明

這雙眼 看不出恐怖

已習慣 處身孤單的煎熬

披星戴月 以淚光 照地圖


回到主歌,歌者尚徘徊在黑暗中承受自己種下的痛苦,如何能夠逃離痛苦,唯有放下種子方可以脫離自己種下的罪。不過此處重點在於淚光二字,眼淚需要有光的折射才可以折射。光從何而來?歌曲到這裡的結構便展現光開始重新出現,這代表在歌者身處的空間確實有期望的希望存在,但尚未足以讓他徹底放下束縛自己的罪,因此無論光譜或地圖皆未能帶領歌者洗刷舊有的罪。不過如魯迅言「凡是人的靈魂的偉大的審問者,同時也一定是偉大的犯人。審問者在堂上舉劾著他的惡,犯人在階下陳述他自己的善;審問者在靈魂中揭發污穢,犯人在所揭發的污穢中闡明。那埋藏的光耀。」(2)


進入這層層遞進的黑暗,由昏暗到幽暗到黑暗,是覺悟的「我」面對從前犯下的罪,而光由熄滅到有淚光,則是在罪中找到前路的光。故此到第二段副歌,詞人作了些許改動「漆黑到底/尋遍光線/那預告」,這暗示黑暗快將終結,透光的重生將近。


遙遙盼望 沒有光

茫茫宇宙 它破滅 成全美好


這一段承接有個有趣的故事,小克在IG中提到原來版本應該「茫茫宇宙/沒有光/遙遙盼望/它破滅/成全美好」如此一來就帶出詞人希望將存在的宇宙,亦即是這自覺帶罪的靈魂需要破滅才可令自己重生。破滅的是整個靈魂,抑或其中的觀念,小克在最後副歌便提出想法。


永恆流落 在寬廣的 銀河

淡忘前因 不顧後果

最後我 石破天驚 來全力粉碎

新與舊 星宿 同創造 一刻天荒和地老


到最後一段副歌提到歌者要淡忘前因,這裡的前因便是指自己一直以來仍然用世俗的對錯去判定自己是否完整,是否有罪,即在〈水刑物語〉的歌者並不是真正解脫。所謂的對錯只是人類對自己的枷鎖、是社會之於人的判斷。因此歌者要淡忘前因,這個前因即是世俗中的對錯之分,「不顧後果」即不用再理會會否犯下罪孽,忠於自己的心即可。到了這一刻歌者發現需要放下不是自己曾經的錯誤,而是對錯的觀念,全力追尋自己渴望的新生。粉碎所有不自然的、來自外界的束縛。不用刻意放下,也不用刻意忘記。 在心靈游過最後一趟,無論是自己新的思想或是舊有的念頭,應當變成經驗與養分,淨化整個舊生命的靈魂,才能徹底真正將自己救贖,享受靈魂兩面的重疊,消散,轉而進入終章——〈風靈物語〉。


註:

1. 王平《生的抉擇》(上海:商務印書館,2000)

2. 魯迅:〈《窮人》小引〉,魯迅著、楊霽雲編:《集外集》(上海:群眾圖書公司,193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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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慶萬

嶺南大學中文系畢業生,現職中學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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