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住詩人去睇展】給馬克給我——在蘇富比2018年春拍預展看Mark Rothko的《無題》兩幅

親愛的馬克

你說

你說你的畫不是記錄經驗

而是經驗本身

偏偏我永遠只能在這樣的場合遇見

絕大部份的相遇都透過有拍攝功能的智能電話

小小的屏幕

虛像不斷重複

他們企圖透過留影證明自己曾與

你的存在交集

而拒絕直視

觀察或並行

偏偏

馬克

你渴望連結

而為著場內所流通的各式慾望

他們慷慨地讓我親近你

筆跡薄薄一層又一層

由極黑至極白的各種層次

看你用了多少心血模糊邊界

但你說你甚至不關心顏色和形狀

而旁觀者的冷漠至少能讓你一再死去

偏偏

馬克我認得你

一遍又一遍的

認得

我想起早些年有人

在你的畫作上寫了幾隻字

關於

非藝術又非反藝術

的黃色主義

就在那個畫家通常簽名的地方

偏偏

你總讓那個地方留白

因為你說你的名字不是重點

因為你的畫作不是需要標誌的商品

正如某些信仰不需要偶像

因為馬克你說

你想讓你的畫成為現代人的聖殿

而不屬於讓人分心的

金錢的天堂

馬克你的畫讓我想起窗戶

想起某個宗教常常依靠

窗戶

教人仰望天國

祂們樂於教人無力

好能再給予由上而下

虛偽又霸道的

救贖

馬克

你說你希望終結沉默和孤獨

而你用你精確的沉默

說了好多

好多關於你的盼望和希冀

你的憂鬱和我的憂鬱

相遇於晴朗的海邊

輕快的生活

在黑色和棕紅色的囚牢

你說你關心的是人類共同面對的悲劇和狂喜和終結

用不斷的歌聲或孤獨

敍說希望

偏偏我和你只能

相遇在這個虛擬的天堂

各自等候各自的神明發落

1.4.2018

寫於台北某天主教堂的復活節彌撒

後記

3月30日，於會展。由於隔壁的巴塞爾藝術展過於熱鬧，我選擇逛人流較少而又免入場費的蘇富比春季拍賣預展。博物館總要求你保持禮貌的距離，有玻璃、有保安，及以黃線劃出的核心保安區。拍賣行比較大方，永遠讓你用幾乎褻瀆的距離親近所有拍賣品，因為在拍賣會中，所有人都是潛在的消費者；而我們當然知道，顧客，總是尊貴如上帝。

4月1日，復活節。經過前一晚的受難日彌撒，復活節的早晨我因為陪伴親人而出現在台北某天主教堂，參與復活節彌撒。我坐在最靠近牆的位置，拒絕互祝平安。在一句一句關於犧牲、勝利和救贖的禱文和歌聲中，我趕緊低頭寫下關於宗教和救贖、市場與藝術、矛盾與虛偽的詩。

我從沒有在拍賣預展以外的場合遇上過Mark Roth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