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兩首〈鏡衢〉、〈選擇〉

詩歌 | by  五口 | 2021-07-08

〈鏡衢〉


1.

建築語言

是終生地夢游,沉睡地繪畫

畫在森林中心,起始的空白

(森度由盤纏交錯地成長的

命題決定)

有時是世界握著你手

或你走向其他森 林——

僅踏入邊緣就已驚起

一陣颱風 或肅清那些枯葉

吹去畫布上,陽光曬不透的黑

或卷來一群烏鴉,啼叫終生

連同回音,重疊地充斥六面


一塊顏色就如一條路——

伸向那些浮沉在光陰裡

存在一刻,就已被琢磨過的原石——

伸向那些尚未存在的蛋裡 那些可能——

或如地震般 躺在你的腳下

但最後都 通去你的眼睛

顏色若裝填在槍口

口徑和子彈 對準的方向 都由你定?

有人會插入一枝花嗎?

或半醒半睡地成長為一場山火

燒出一大片黑夜 或如風如大地

壓在發射核武的紅按鈕上 把它染得更紅

紅也可以是黎明——即使老去

也是不斷生長,永遠青春的餘暉

亦可以是一朵唇印

紋在愛人身上,有時熾熱,有時溫暖

有時爬上額頭,竟長成了黥

只好待海水反復地潮汐

慢慢地 洗刷  掉


或者森林都是深林無風

連同枯葉永遠

寂靜

如同物自體

 中

  跳

 傘

只通向

自己

的森林



2.

到處都印滿著許多語言

若你細看,會看到縫裡都藏著

以鏡為頭的人。若選擇好方向

攀緣語言,到達某點,你會看見

某個頭顱的石化背影

正磨礪懸崖,建築群山

在你把他的正面調過之前

必會化為飛灰,留下深淵和毛髮一條

 默

 沉

和你對望

而回望你的起點,是宇宙中心的

       衢

一條路是無數的路有不同的終點

又沒有終點


我的頭顱甚至沒有失蹤

矗立在各處

等待死亡


3.

荷馬和博爾赫斯啊

我也是個盲詩人

甚至四肢失能,剩下的四官不行

貧窮得只剩下語言——

衰老的原料 一張病牀

在其上,我每晚每次轉身,都有嘎吱響的聲音

搖着它,運着我的失眠和夢

不知不覺已渡過了一世了,卻渡不過彼岸

卻我的骨灰和時間上不會刻著

哪怕衹是一首詩——

甚至一隻我曾寫下的

    字

荷馬和博爾赫斯啊

會有人酹我們以江月或歡笑或淚水或憤怒

會有人在千里之外,萬年之後

甚至在此刻,帶著他們遠走

會有誰在光年之外,億年之前

甚至在一切背後遺忘他們

讓我們再次同時經歷死亡和生命嗎?

請你們告訴我,除了顫抖之鏡

我們可曾真實地看見什麼,真正地寫下什麼?


4.

一管中空,焦距自由的萬花筒也是一枚

中間穿洞,兩面空白如同筒心

有時幣值不由你定的萬能硬幣

可以通往萬世後的一尺之棰

可以讓你濠梁之上,把遊魚如鏡看得快活

或冰冷

可以畫上咒語,換取異鄉的通行證

或者整片天空的囚禁 和一片天空

如畫的自由

卻不能通往哪怕只是一點

    雪


    雪


    雪

雪雪雪雪雪雪雪雪雪

沒有密林 語言對面

無垠的禁域中心, 雪如紙屑如夢

飛舞 著一隻蝴蝶

如同所有世界和恒星

如同在宇宙邊緣的童年

無聲地 呼喚 著

而宇宙 正 膨  脹  著

我們註定要保持希望建築語言

以無望地 走向 童年




〈選擇〉


1.

以思想洗滌黑眼睛 一面紅鏡便忽然朗現

讓一個烙印浮現 並宣告你的死亡

在額頭隱隱作痛至死 壓在往後的日子裏——

我們才發現 世界充滿傷口——最大的那個

正隱蔽而沉默地朝開放着

於是堅決背對紅鏡 走出寫滿鬼畫符的牆壁之間

自我放逐 沿着隱約的血跡 我們走向深林


2.

連同時間和影子 樗櫟吞食一切陽光

野蠻地誘姦着天空 發着腥臭的紅光

跟着血的方向一路走來

我們已迷失在 對陽光的想象中——

這裏已無血跡 只見馬蹄痕淺

一架列車裝滿骸骨 深埋土裡

而旁邊迷陽叢生

一朵無用的荊棘之冠

乾枯 其中


你的手

則停在 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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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口

認真活着的人。寫詩。作品見於虛詞和別字。志向是成為好人、詩人和哲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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